母亲节,也是母亲劫
扇贝读书
今天是国际母亲节。
其实,母亲哪里有节日的呢!就连过生日都是像往常一样过,更别提其他纪念日什么的了,这在农村是很少有的事——或者在我家是没有的。
因为出生的晚,我是没见过母亲年轻时的模样。那时候又没有照片留下来,所以记忆里,母亲就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。
她就是行走的陀螺。在厨房,在院子,在山上,在地里,在猪圈,在牛棚……所有能干活儿的地方,都是她旋转的地方。
上小学的时候,早自习的时间特别早,母亲基本上每天五点多就起床了。夏天的时候还好点,做完早餐,把我们打发出门,她就要给圈里的猪和笼子里的鸡准备早餐。鸡是好打发的,玉米粒和一些剩米饭就好了,猪却不好伺候。先要给它们煮上一锅熟食——玉米粥或者是红薯,有时候是烤酒剩下的酒糟,然后搭配着青草喂食——青草也是需要一道一道切碎,折腾下来都是蛮费功夫的。
冬天的时候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——不仅是人也是牲口。对于人来说,冬天早起炉子要生火、烧水,倘若水管冻住了,还得去河里挑水——邻家门前那条坡路,不知道洒下过她多少汗水。冬天的牲口也是难伺候的,猪食需要生火加热,否则都是结冰了。猪槽(猪吃食的盛具)里的雨水或者是前一晚上下过的雪、结下的冰都要先铲干净。小时候家里还喂有耕田所需的牛,牛的胃口很大,除了夏天里储备的稻草和黄豆玉米秸秆外,是不够吃的。所以母亲给我们做完早餐后,又得忙活牲口的早食……
后来读初中寄宿学校后,母亲每个星期只需要忙碌一次——周日的早晨。原也不需早起的,可是她的生物钟到底是成型了,每天基本上都是一家起得最早的。我起床后,饭已经做好了。母亲吃完饭,要洗碗,喂猪,然后去田里干活儿。
她把家庭主妇能干的活儿都干了,还要帮着父亲到地里除草,割稻谷,种玉米……有时候也要去山上砍柴,去河里挑水……父亲有时候说,“你奶奶在的时候针线活儿多好,全村没几个比得上的……”言外之意是嫌母亲针线活不好。可是,他不知道,被捆在庄稼地里的母亲,她哪里有拿针线的时间呢?
我记忆里,烟囱腾升起青烟的时候,也就是母亲开始忙碌起来的时候。炊烟袅袅的地方,那便是母亲操劳旋转的地方。一缕缕舞动的青烟,就像她忙活时的脚步。
我常想,倘若母亲上过学,读过书,又会是另一番情景吧!
她生性温和,为人善良。以前村子里流行货郎担,那些陌生的人到了家里,遇上我家吃饭的时候,便赶忙添加碗筷,让人吃起来。倘若锅里饭菜不够,连忙生火再做。
我记得小时候有卖东西的来家里,我们已经吃过午饭。那人说饿了,可否给做点饭吃。刚吃过饭的父亲母亲,便又生火张罗给人做饭。这事给我的记忆深刻,以至于多年后每每想起,都历历在目。
母亲没上过学,是吃了文盲的亏的。
村子里刚流行电视的时候,她也会忙里偷闲的瞅上几眼。这时候父亲说她,你能看懂个啥?母亲笑一笑离开了。
她是陀螺,一直在忙活。不用外力,自己不停地转动着。
母亲的一生,也是被压迫的一生。
被父亲压迫。
父亲脾气差,年轻时很暴躁,经常打骂母亲。即使是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,每逢回家见到他们争吵,都伤心欲绝。以至于想要放弃学业,离家出走。直至后来子女大了,可以“镇住”他,打骂母亲的事情才变得少了。
母亲的一生也被我们子女压迫着。
她要为我们做饭,洗衣服,缝缝补补。还要为我们的吃喝生计去田里劳动。尤其记得,我出生后被定义为“超生”子,逢年过节的时候,村干部就会好不气派的来到家里“追债”——他们看到好东西就拿,小到家里楼顶上挂的甜酒酵、干菜,大到耕田的牛和年猪……所有农人辛苦挣来的,他们都毫不犹豫的“拿”。我记忆很深的是,有一年家里的大门被他们上了封条,锁住了。收拾粮食的工具以及年猪被拉到了村委会。后来父亲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,带着我一起去村委会把猪赶回家——农村人的一头猪,是一年的口水肉和油的唯一来源,整个年头都指望这点浑菜。个中艰辛,恍如昨日。
矜矜业业,战战兢兢。后来我们都不上学了,母亲一样五六点就醒了。她睡不着。生命里困难的日子已经生根在血液里,比生物钟还要牢固,一到那个点,就要起来了,就要劳动了。
每逢过年回家的时候,一家人围在炉旁烤火,唯有母亲忙忙碌碌。“要不要吃饺子?”“要不要吃豆腐?我现在弄。”“要不要吃油馍?我去收拾”……是对子女无偿付出的爱,也是停不下来的忙碌。
母亲节,不是节日,反倒是“劫日”了。
文/2019-5-12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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